十九年前的9月11日（农历七月二十一），官苗村乡下初秋的早晨似乎比今天西安的早晨要冷许多。
自从7月31日母亲病危从西安回到泾阳老家，坚强的她一直被病痛折磨着，最后一周已经不能进食，逐渐萎缩的血管也无法输液，几乎只是靠着我们每隔几分钟一次用小勺子喂水维持着生命。
母亲多数时间限于昏迷状态，偶尔灵醒一下，困难地张开眼睛看看她熟悉的亲人，无语且无助，痛苦却慈祥。
早上六点左右，随着陪母亲躺在床上的妹妹的惊呼，同屋炕上的父亲、大哥，沙发上的我，都意识到最坏的时刻到了，六十五岁（虚岁）的母亲带着无尽的牵挂和不舍离开了我们。
大哥用手久久地试探着母亲的鼻息，没有丝毫的动静，好久才从牙缝里低沉地挤出：“咱妈走了……”那一刻，我因痛苦而麻木，并没有天崩地陷的感觉，我甚至听不到父亲的抽泣、大嫂的痛哭和小妹的哀叫，只是觉得，我也死了。
大概过了一刻钟，大哥打开了院门，放了一挂鞭炮，向村人宣告家中有老人不在了。
随即喊我一起，跪在大门外给母亲烧倒头纸——两个纸扎小人儿、一沓纸钱和一辆纸扎小轿车。
火苗在晨光中显得刺眼，泪水在火堆上滋起青烟，乡党循着鞭炮声围拢到门前，未出五服的族人自觉地跪倒在火堆边。
远在西安的姐姐和二哥接到我的电话后，两家人九点刚过就匆匆赶回了村子。
汽车还未停稳，看到出出进进的村人，姐姐一下子就瘫软了，嚎哭声先于身子进到了院子。
二哥踉跄地奔进了母亲的卧房，一声“妈呀”的号吼震得所有人的耳膜一紧，胖重的身躯跪地有声，直哭的泪流满面。
敏、沛、锋、超四个孩子应该是没有见过这个场面的，在大人们恸哭的时候，他们也围在母亲的床前，声嘶力竭地哭叫着奶奶，让人感到无比的伤痛。
母亲的后事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，村人主动帮忙应对着所有的事务，报丧，设灵，搭棚，垒灶，租青器，雇厨子，请乐人，井井有条，没有人来打扰悲痛的孝子。
中午入殓前，母亲厚重的柏木枋被抬进客厅，摆在靠窗中间的位置。母亲被换了老衣移到客厅中央门板搭建的灵床上，鲜花篮摆放在床头，安详地睡着。
大哥抱着母亲的遗像，三拜九叩，引领所有子女和亲朋好友依次瞻仰、拜别母亲的遗容，哭声从每个人的嘴里奔向院子的每个角落。
当母亲的身体被放进棺材，棺盖钉死的那一瞬，我一把扯开了衬衣的前襟，绷开了所有的衣扣，昏倒在地。
成服后的大哥和锋侄披麻戴孝，胸前背后的麻纸上写着古老的《诗经·蓼莪》中句子：“哀哀吾母，生我劬劳。欲报之恩，昊天罔极。”
所有的晚辈都换上了白衣白鞋，头缠孝带，女人头顶孝帕，亲戚头戴孝帽，红漆的大门也被白纸糊住，门前贴着白色的挽联，整个院子一片素白。所有的葬礼仪程如式而行，有条不紊。
13日一大早，露水还在叶子上颤抖，母亲的灵棺抬出了大门。踏过大哥摔碎纸盆，母亲的灵棺被十六位乡党抬向了村北吉地入土为安。
从此，母亲长眠在了自家和娘家的路旁，长眠在了栖凤塬的高处。一个硕大的土坟，成了我和家人们的记忆原点。
母亲是平凡的人，但个性鲜明，她质朴厚道，善良勤俭，自尊自律，大方热情，吃苦耐劳，忍辱负重，是整个生产队社员的“凤霞嫂”，是满村孩子的“凤霞姨”，是父亲同事的“郭嫂”，是孩子朋友的“郭妈”。
她对家、对子女的付出很多，索求很少。十九年过去了，她依然活在的熟悉她的人的心里、梦里。
十九年是漫长的，日子追撵着我从青葱岁月到了知天命之年。太多的事情发生了，太多的亲人也相继离去了，姑姑、二爸、二妈、龙舅等许多熟悉的亲人都去了母亲的那个世界。
我现在已经不会痛了，也不想哭了，只是想告诉母亲，父亲依然安好，您的孩子都成器，您的五个孙子，除了臭臭，其他四个都已经结婚生子。我们的家族人丁兴旺，人和家兴。
今天没有时间回老家给母亲烧纸，我不安心。坐在电脑前写了这段文字，希望母亲能够感知，我没有忘记您。
在没有您的日子里，我经历了很多，但是，所有悲伤的时刻没有您安抚，所有高兴的事情没有您分享，这日子，都是苦日子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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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
郭健：全国残疾人自学成才奖获得者，全国百姓学习之星，陕西省“长安诗人”、“三秦新时代优秀诗词作家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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